辩论赛结束已经一个星期。
那天晚上晚自习，埋头写作业的邵年被年级段长叫了出去。
余再觉得奇怪，年级段长不是他们班的授课老师，邵年也没有兼任年级管理事物。
但看到讲台上坐班的物理老师一脸早已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余再把心放下一点。
邵小白一整节课都没有回来。
下课铃一响，余再从椅子上弹起来，抬腿往外走，一路走到办公室门口，都没有见到邵年的身影。
余再想了想，往楼下年级会议室寻去。
果然，门关着，但门底下透出里面的白炽灯光。
余再还没来得及确认邵年在不在里面，上课铃响了。他等所有同学都进了教室，走廊上空荡又安静的时候，把耳朵贴在了会议室门上。但换了几个角度，都只能听见年纪段长隐隐约约低沉的男中音，好像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事情。中间邵小白的声音偶尔回答一下。
这时候一个老师往会议室走来，余再不好再偷听，只能先回了教室。
在离晚自习放学还剩十几分钟时，邵年才回到教室。
熟悉的后脑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落座好久也没有动笔写作业，只是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放学铃一响，邵年背起书包就走。
余再来不及算完手头的题目，笔一扔拎起书包就跟了上去。
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想已经堆了一地，最坏的猜想让他害怕极了，担心到了极点，恨不得立马抓住邵年问个究竟。
放学的人很多，堵住了楼梯口。
余再被挤得动弹不得。他懊恼不已，按耐性子跟前面的同学借路，收效甚微。
等他出了楼梯口，邵小白已经没了踪影。
他急忙跑去车棚，邵年的车也不见了。
余再看一眼漆黑又拥挤的广场，判断在那里找人怕是难以找到，果断选择违反校内不许骑行的校规，跨上车沿校园墙根空旷处快速骑行到校门口等着。
终于，在灯光寂寥里，看到了牵着车裹在人群里的邵年。
余再跟上去，在后面护着她不被拥挤的车辆和人流挤碰到。
等出了闹市区，余再一踩踏板跟上去，习惯地骑到邵年的车外侧，喊她：“邵年。”
邵年回神，愣愣的表情浮出礼貌的微笑：“余再，好巧啊。”
余再迅速端详了她一会儿，确定是全须全尾，放下心来，语气故作轻松地寒暄：“今天数学作业写得还好吗？”
“我还没来得及写。”
余再顺势问：“是因为年段长找你去谈话吗？”
前面一个绿灯变成了红色，他们停下来。
“嗯。”
邵年说得轻轻的，余再不自觉也降低了声音，温柔地问：“怎么好像不开心了。”
面前的姑娘先是应激性摇摇头，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又点了头。余再干脆一手扶一辆车，带邵年到人行道上推着车走。
“不如跟我说说。”
邵年觉得这样有点奇怪，怎么自己刚刚就没忍住在他面前点头了呢。她看向他又看向地，过了会儿，似乎是恢复了一贯的开朗，说：“害，没什么。就是…”
“就是老师们建议我转去读文科。”余再看到，邵年甚至还向自己笑了一下。
余再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高一一学年邵年的成绩一直下降，最后堪堪挣扎在红线上。
实验班里不断超前超难的教学方式并不适合循行渐进稳扎稳打型的邵年，她的数理化短板暴露无遗。
他进入实验班后，切身体会到这个班级竞争之激烈。
即使是已经稳居年级前十的他也不敢真正对学习放松一丝一毫。
邵年不但要面对周围同学的竞争，还要面对和以前自己的落差，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心疼她。
她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不确定的语气，拿到试卷时的沉默，课间十分钟也抓紧抄笔记看错题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初中学习时的享受和安然，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疼的紧张和焦虑。
而自己拼命考进实验班，终于实现了每天见到她的愿望，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却可能要走了……这还是让余再心里泛起苦涩。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那你自己想好了吗？”
邵年愣了一下，摇摇头。
她索性跟余再坦白：“我想去文科班，是因为我更喜欢文科，而且我的理科实在没有优势，我学得……很辛苦，收效甚微。我不想去文科班，是因为我们学校只有理科实验班，文科没有实验班……”
年轻人大多爱表现艺高人胆大，最好是玩转地球而不费吹灰之力。
但邵年直言承认自己的辛苦，坦白得让余再有点意外，细想一下既感动又心疼。
邵年言下之意余再明白，小城高中重理轻文得厉害，文理班的教学资源完全不对等。
理科实验班全班重本线保底，可以说坚持下来就是一只脚踏了进985，211的校门。而文科没有实验班，每年上名校的人寥寥可数。能进入TOP高校的更是好几年没有出过一位了。从概率论上讲，去文科班似乎可以约等于前途未卜。
余再心里天人交战，终于，他停下脚步，定睛看着邵年：“那你就去告诉他们，文科实验班应该是什么水平。”
邵年微微吃惊地看着余再。
她眼里的自我怀疑躲不过他。
他一字一句：“邵年，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灵气的女孩子。”
“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