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疗养院走廊被灯光照得惨白,陈曦的指尖死死攥着那枚银质书签,金属边缘深深勒进掌心。书签上“夜未央”三个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芒,像是从记忆深处浮出的诅咒。
“我六岁那年生日……”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甲无意识地在书签上刮出一道细痕,“母亲第一次抱了我。”沈夜的身影在走廊尽头顿住,逆光中的轮廓微微僵硬。
“她从来不肯碰我,连眼神都是冷的。”陈曦盯着书签上母亲娟秀的字迹,喉咙发紧,“可那天,她把我抱在膝头,用这枚书签指着《诗经》里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念。”
记忆里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母亲苍白的脸上,药香淡淡,指尖冰凉却温柔。那是陈曦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的声音可以这样轻软,像羽毛拂过耳畔。
她念到“夜如何其?夜未央”时……陈曦的指尖开始发抖,“突然哭了。”冰凉的泪滴落在六岁孩子的额头上,母亲颤抖的手突然紧紧抱住她,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个拥抱太痛了,痛得她至今记得母亲剧烈的心跳,和落在她发间那句模糊的“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她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陈曦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指甲却是蓝色的……像被什么染过。”
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沈夜的影子笼罩过来。他伸手握住她发抖的手指,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掌心被书签勒出的红痕。
“我父母死在郊外的路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陈曦从未听过的沙哑,“卡车撞上来时,父亲用身体护住了母亲,母亲又护住了怀里的沈墨……父母当场死亡,而沈墨,用十四岁的脊背替我挡下了所有碎玻璃。”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点上自己后颈那道闪电状的疤。陈曦这才发现,那道疤痕末端分叉的形状,像极了她书签上“央”字最后一笔的顿挫。
“因为是在郊外,离市区非常远,所有通讯工具都坏了。就在我绝望地压在废墟下等死时,是他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背着我走了很远。”
沈夜突然笑了,眼底却结着冰,“他路上一直在说,小夜别怕,哥哥在……那个大傻瓜,他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却强撑着把我送到医院,差一点就抢救不过来。”
陈曦的眼泪突然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夜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他逼近一步,雪松混着苦杏仁的气息将她笼罩,“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母亲的书签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哥哥手里,伤害我哥哥的凶手又是谁。”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陈曦突然抬头,通红的眼底泛起锐光,“就因为我画了几幅画?和你聊了四年的天?沈夜,你是不是太自负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我父兄之间选择你?”
她猛地抽回手,书签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冷光。沈夜眼神骤然暗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
“因为你也想知道真相。”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呼吸灼热,“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明明之前对你百般冷淡,却在死前突然对你温柔,为什么她的指甲会变蓝……”陈曦的呼吸停滞了。
沈夜的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血管,声音低得如同恶魔的絮语:“我们是一样的人,陈曦。都被最亲近的人……抛弃。”
陈曦的指尖轻轻转动书签,突然轻笑一声。
“沈夜,你真以为我是被你那套‘同病相怜’打动才来的?”
沈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陈曦缓步走近,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节奏。她伸手抚上沈夜西装袖口,指尖精准找到内衬里那个隐蔽的“S”形缝线——针脚细密整齐,收尾时习惯性回挑两针。
“这件定制西装的缝制手法,”她轻声说,“和我母亲如出一辙。”沈夜的呼吸明显一滞。
“从第一次在你公寓过夜,我就注意到你衣服上有这个图案。”她指甲轻轻刮过那道缝线,“不久之前,我亲眼看到你衣服里的那个‘S’,这就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
“沈家的裁缝,怎么会用陆家独有的苏绣回针法?”车内空气仿佛凝固。沈夜的手仍扣在方向盘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声音低沉得危险,“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
陈曦漫不经心地转动书签,金属表面折射的光斑在她锁骨上跳动:“就像你知道我提出‘协议恋爱’另有企图一样。”
她突然倾身,红唇几乎贴上他耳垂:“沈夜,我们都不是什么纯情男女生。”
沈夜猛地掐住她的腰,将她按在真皮座椅上。陈曦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激烈的心跳,混合着苦杏仁气息的呼吸喷在她唇间。
“那你猜猜,”他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我现在想做什么?”
陈曦笑着用书签尖端抵住他喉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不过……”她突然发力翻身跨坐在他腿上,裙摆扫过换挡杆:“我母亲教我的可不止刺绣。”
沈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陈曦,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车窗倒映两人交叠的身影,霓虹把他们的轮廓染成暧昧的紫红色。
“足够多。”她挣开束缚,反手揪住他领带,“比如你母亲和我母亲是医学院同窗,比如她们共同参与了R蓝的初期研发……”
她膝盖抵上他腿间,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我们不如猜猜,为什么十八年前,你的父母和我的妈妈一前一后同时死亡。”沈夜眼底骤然掀起风暴。他粗暴地将她压向车窗,冰凉的玻璃贴上陈曦后背。
“小心玩火自焚,陈小姐。”他的犬齿磨过她颈动脉。
陈曦笑着解开他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蓝色针痕:“彼此彼此,沈先生——不对,应该说,男朋友。”车猛地刹停在路边。沈夜倾身过来,手指捏住她下巴,眼底翻涌着陈曦看不懂的情绪。
“你父亲明晚的慈善晚宴,”他拇指擦过她下唇,“我会陪你出席。”
这不是商量,而是宣告。陈曦在他眼底看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执念——那种宁可焚尽一切也要得到真相的疯狂。
“好。”她轻声应允,却在沈夜松开手的瞬间,突然咬住他的指尖。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她看见沈夜瞳孔骤缩,喉结剧烈滚动。
“这是利息。”她松开齿关,舌尖轻轻舔过那道渗血的伤口,“沈总。”车窗外,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