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冲入密道的瞬间,身后传来陆拙一声压抑的怒吼和更加激烈的金铁交鸣声,还有那黑影疯狂的咆哮!
密道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所有的厮杀声隔绝在外!
黑暗!彻底的黑暗!
只有怀中砚台隔着油布传来的微弱暖意——曜日熔金漆的气息。
提醒着她刚才的凶险还在继续!
陆拙…他怎么样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密道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这条密道似乎向上延伸,空气流通稍好。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光。
她加快脚步,冲出密道口。
外面,是琅琊坊一处极其偏僻、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天色已经蒙蒙亮。冰冷的晨风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几分。
她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抱着怀里的砚台,朝着“金漆阁”工棚的方向疾奔而去。
她知道,陆拙若能脱身,一定会去那里汇合。
当她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冲进工棚时,天光已经大亮。
阿亮等人看到她回来,如同见了救星,又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怀中紧紧抱着的、被油布包裹的东西,顿时围上来。
“烬璃姐!你没事吧?”
“东西…东西成了吗?”
“陆先生呢?”
江烬璃顾不上回答,急切地扫视工棚:“陆拙呢?他回来了吗?”
众人茫然摇头。
江烬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道…
就在这时,工棚那扇破旧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滑了进来,正是陆拙!
他身上的黑衣有几处明显的破损,肩头还有一道深深的刀口,鲜血染红了布料。
面具依旧冰冷,但气息明显有些不稳,操控轮椅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滞涩。
“陆拙!”江烬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陆拙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怀中包裹上:“东西没丢?”
“没有!”江烬璃用力点头,掀开油布一角。
那方墨玉髓为胎、日月纹流淌着冰火微光的砚台,完好无损地呈现在晨曦微光中,散发出令人心折的瑰丽与神秘。
陆朽面具后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那人是死士。被我重伤,最后引爆了身上的毒烟,尸骨无存。查不出根脚,但除了谢清棠,不会有别人。”
他顿了顿,“你只有半天时间休整。午后,就要入宫。”
半日!
江烬璃看着自己依旧渗血的左手,感受着身体的极度疲惫,以及怀中这方承载着一切的砚台。
紫宸殿…那是最后的战场!
午后,宫门森严。
江烬璃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没有任何首饰。
左手重新包扎过,但依旧隐隐作痛。
她抱着那方被精心擦拭过、覆盖着锦缎的“日月同辉砚”,在两名面无表情的禁军押送下,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
红墙金瓦,飞檐斗拱,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无不投来好奇、鄙夷或是畏惧的目光。
一个罪奴,一个六指女子,抱着一个据说用邪术血漆制成的贡品,要在御前献艺求生…这消息早已传遍深宫。
紫宸殿前,巨大的白玉广场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广场两侧,早已站满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以及宫廷内侍、侍卫。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也压抑到极点。
广场中央,设了一张宽大的紫檀御案。
监国六皇子萧执、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全,以及几位工部重臣肃立案后。
谢清棠作为工艺世家代表,也站在一旁,依旧是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只是看向江烬璃的眼神,冰冷如毒蛇,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冷笑。
高台之上,珠帘之后,隐隐可见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
当今天子,就在那里!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让广场上的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江烬璃抱着砚台,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嘲弄,有漠然,也有极少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她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看向御案后的萧执。
萧执也看着她。
他今日穿着正式的亲王蟒袍,更显威严冷峻。他的目光在她包扎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她怀中那方覆盖着锦缎的砚台上,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罪奴江烬璃,带到!”禁军高声禀报。
王德全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厌恶:“陛下御前,罪奴江烬璃,还不跪下献上你那所谓的‘贡品’?若再敢有半分差池,立时碎尸万段!”
江烬璃依言,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跪下,将怀中覆盖着锦缎的砚台,高高举过头顶。
“罪奴江烬璃,奉旨献艺。此乃‘日月同辉砚’,请陛下御览!”
一名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缎。
当那方墨玉髓为胎、砚面流淌着冰蓝月纹与金红日纹的砚台完全显露在众人眼前时,整个紫宸殿广场,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
“嘶——!”
“天啊…那是…”
“冰火共存?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美…太美了!鬼斧神工!”
即使是对江烬璃充满敌意的人,也不得不被这方砚台展现出的惊心动魄的技艺之美所震撼!
墨玉的深沉温润,冰蓝月纹的清冷幽寂,金红日纹的炽烈辉煌,三者完美交融,形成一种直击灵魂的视觉冲击!
尤其是那冰火纹路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在阳光下并不明显,却更添几分神秘与深邃!
谢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冷笑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嫉恨!
她死死盯着那方砚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德全也看得有些发愣,但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萧执的目光落在砚台上,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惊艳”的光芒。这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珠帘之后,似乎也传来一声极轻的“咦?”声。
“好!好一方‘日月同辉’!”
一个苍老却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响起,是工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匠,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墨玉髓为胎,已是罕见!这冰火双色漆嵌日月纹,更是闻所未闻!化不可能为可能!此乃真正的国手之作!贡品…当之无愧!”
老匠人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许多官员,尤其是工部的一些官员,看向砚台的眼神都变了。
江烬璃心中微松。
第一步,成了!
然而,王德全尖锐的声音立刻打破了这短暂的赞誉:
“哼!美则美矣!谁知是否又是用了什么邪术血漆?陛下面前,岂容此等污秽之物放肆?!
江烬璃!你口口声声说此乃贡品,可敢当场演示这‘日月同辉’之玄妙?若只是徒有其表,便是欺君之罪!”
这正是关键!也是谢清棠最后的杀招所在!
她昨夜派人潜入盲眼楼,目标不仅仅是破坏砚台,更可能是…偷换!
江烬璃的心猛地提起!她看向御案上的砚台。表面看起来,与她制作的那方毫无二致。但…
“罪奴,遵旨!”江烬璃沉声应道。她站起身,走到御案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聚焦在那方砚台上。
江烬璃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她没有去触碰砚台本身,而是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一小壶取自御花园深井的、冰冽刺骨的寒泉水。
成败,在此一举!
她手腕微倾,冰凉的泉水如同一条银线,精准地注入砚台象征“天穹”的砚池之中。泉水落入砚池,并未立刻激起变化。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王德全嘴角即将勾起冷笑,谢清棠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时——
异变陡生!
砚面上,那冰蓝色的月纹凹槽,如同沉睡的冰龙被唤醒!
原本内敛的冰蓝光晕骤然明亮!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丝丝缕缕地从凹槽中升腾而起!
凹槽内填充的“寒月凝霜漆”在寒泉水的低温刺激下,瞬间由液态凝结成固态!
整条月纹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清冷的冰蓝色光芒流转不息,映照着砚池中平静的寒泉水面,竟折射出点点星辰般的光辉!
一股清冽纯净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让靠近御案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月魄生辉!”人群中有人惊呼!
然而,变化并未停止!
江烬璃放下泉水壶,又拿起旁边内侍准备好的一小块烧得通红的、用于点燃香炉的炭火!
她看准砚台象征“深渊”的墨海位置边缘,将那炽热的炭火块,轻轻放上去!
“滋啦——!”
炭火接触墨玉髓胎体的瞬间,恐怖的高温传递!
砚面上,那金红色的日纹凹槽,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
金红色的光芒瞬间暴涨!炽热的气浪翻腾而出!凹槽内填充的“曜日熔金漆”在高温刺激下,由深沉内敛的金红瞬间化为如同熔化的黄金!
粘稠、滚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与热!整条日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煌煌如日,光耀四方!
灼热的气息与月纹散发的寒气在空中激烈碰撞,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涟漪!
“金乌耀世!”惊呼声此起彼伏!
冰蓝月魄与金红曜日,在砚台之上交相辉映!
寒气与热浪在砚池周围形成泾渭分明却又浑然天成的奇景!墨玉髓的深沉胎体,如同浩瀚的宇宙,承载着这冰与火共舞的日月!
清辉与烈阳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竟在砚池平静的水面上空,投射出一道迷离而壮丽的、如同极光般的虚幻光影!
日月同辉!真正的日月同辉!